温暖的热水澡
■讲述人:武警重庆总队执勤三支队罗武建
如今,洗澡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。可在80年代中期,改革开放的春风尚未吹拂到祖国西南边区,加之我家境贫寒,甚至冬天也只能打赤脚,更没几件厚衣物换洗。小时候,我经常被虱子咬得又痛又痒,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都能洗上热水澡。但除了过年那几天哆哆嗦嗦洗个澡,就只能等来年开春、天气转暖的三四月份,母亲烧好水后,将一只大木盆放满水,小小的我蹲在盆子中央,母亲用一柄木勺子舀起水,一勺一勺为我冲洗身体。初春的阳光打在身上,温热的洗澡水缓缓淌过,那种温暖的感觉叫人记忆犹新。
年11月,我从重庆云阳老家到*图木舒克当兵,图木舒克地处天山南麓,位于塔里木盆地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,当时交通不便,轮船换火车换汽车,多公里的路程走了整整八天八夜。十八岁的我头一遭出远门,舟车劳碌身心俱疲,一心就想下车后先洗个热水澡,再美美睡上一觉,算是为这趟艰难的从*之路接风洗尘。
哪知接兵车直接开进新兵营,一下车便投入到紧张枯燥的新训时光,好不容易迎来周末,以为可以洗上澡,班长却压根没提这茬儿。那会儿训练量大,十天半个月不洗澡,浑身上下一股酸臭味,所幸大家都一样,谁也没资格嫌弃谁。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提起洗澡这件事,转眼竟入营一个月了。
“带上毛巾肥皂,跟我走!”周末的一天,班长一声令下。大家以为又要去哪儿搞卫生,没想到班长把我们一行十个人带到驻地巴札的一个集体浴室,“现在进去洗澡,十五分钟这里集合。”大家愣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,这才甩了衣服,一溜烟儿冲进浴室。十二月的图木舒克,气温都在零下,热水滑过晒得黝黑的肌肤,一个月的灰尘和疲惫顿时烟消云散。班里有个城市兵,洗着洗着忽然慢慢蹲下身去,脑袋埋进双臂,身体一抽一抽地,偌大的浴室,哭声淹没在哗哗的水流声和阵阵欢笑声中。
隔年三月下连,所在中队住的是泥砖砌的土坯房,*不常下雨,偶尔下雨就满屋子漏泥巴,住人都成问题,更别提洗澡了。一到周末,中队就组织一批战士上沙漠拾柴火,另一拨人用油桶做的简易推车,到2里地外运涝坝水。等燃料和水都齐了,大伙儿支起一口直径2米的大锅,一锅水只够中队两个班洗澡,锅里的水沸腾后,轮到这周洗澡的战友一人接上小半桶,趁着正午太阳最暖和的时候,躲到泥巴砌成围墙、相对隐蔽的副业圈,享受难得的洗澡时光。有一回,我和几名战友快洗完了,一窝仔猪跑出来,将我们挂在圈门口的衣服拱在地上,顿时衣服上全是污秽烂泥,我们几个气得直跳脚,但也只能光着身子,瑟瑟发抖地在寒风中等待战友前来“支援”。
年3月我考学归来,中队已经盖了新的营房,从过去刮风漏雨的土坯房子到现在的红砖白墙、带供暖供水系统的砖瓦房,最让人期待的莫过于有了专门的锅炉房和浴室。大伙儿搬迁营房、修缮营区,累得不可开交,都想着能洗个热水澡,那阵子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“再等等,过几天就能洗上澡了”,这一等就是一个月。四月初,万众瞩目的浴室终于“开张”了,晚点名一结束,大家一窝蜂涌进浴室,雪白的瓷砖光洁的地板,头顶两排水管向外弯出90度。几个性子急的战士迫不及待脱光衣服打开阀门,迎接他的却是一头冰凉的冷水,只见他一蹦三尺高:“妈呀冷死我了!”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,“你得把冷水关了,把热水先打开。”一会儿,他又被烫得嗷嗷叫。第一次在新浴室洗澡,大家竟都像没洗过澡一样,甩着沫子打打闹闹,浴室传出阵阵欢歌笑语。
年,我调整交流回到重庆总队,所属中队刚历经移民搬迁,营房设施都是最新的,浴室用的是天然气自动化热水器,淋浴喷头、衣物柜、换鞋凳等一应俱全,洗澡逐渐从一件奢侈的、费尽周折的难事,变得日益便捷、舒适。
这几年,大部分基层单位营区完成了现代化升级改造,官兵每天都能洗上热水澡。我仍时常想起儿时母亲为我洗澡的场景,热气蒸腾、暖意融融,阳光透过母亲的眼眸,投射到晶莹透亮的水面上。彼时的阳光绚烂夺目,如同此时一样,一同照亮这个伟大的时代。
编辑:田哲
照片提供:胡昌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