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 蕾,苗族,别名,阿朵,年生。
每一片雪花都是故乡
听闻故乡下雪了,我喜极而泣。
对生于南方长于南方的孩子,冬天唯一的美丽,就是雪天了。而南方的雪总是姗姗来迟,来了也是蜻蜓点水般,才飘落,就消融不见踪影。
今年的雪很大,三姐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假,特意拍了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景发给我看。
三姐的拍摄技术很差,模模糊糊的远近高楼都是白色一片,但还是难以掩饰雪之大带给人的震撼。
故乡的雪将我带回儿时的故乡,那时父母都在,那时的小山村村前村后飞鸟成群,山里山外两重景。哥哥姐姐都还像雪团子般围绕在父母身前身后。
那一年的冬天,是我冬天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幸福和快乐。
早上醒来雪已没过膝盖,天上还在飘洒着雪花。父母正在劈柴烧火,火红的灶膛噼噼啪啪烧得通红,哥哥姐姐在屋外打雪仗,堆雪人。
“雪这么大也不知下多久,烧点热水给牛儿送去,加些干草,勉强凑合过冬了”。父亲看着越下越大的雪,一筹莫展。
“三妹不能返回学校学习,会不会影响明年的中考啊?”母亲则忧心忡忡看着还在院坝玩雪的三姐。
父亲顿了顿:“三妹!”他打开小木窗朝门外喊了一声。
窗外一片欢快的打雪仗笑声,无人应答。
父亲从堆放的木材里顺手抽出细小的木条,冲出门。
接着院坝里传出一片哀嚎声和挑战声。
我从小木窗望向院坝,只见父亲拿着细木条追着三姐打,哥哥们在一边朝父亲抛雪团子,场面严肃而充满喜感。
“你快快好起来,才能和哥哥姐姐们出去玩哦。”妈妈把小木窗关上,将我抱到火炉边放在矮凳上。
那一年我六岁,重病在身卧病在床,家里穷没钱看病,只能靠江湖术士开的药方进山里,挖草药熬成药汤来治疗。
草药吃了不少,病未见好转。已是年末,我仍旧病恹恹的模样。
“这孩子估计难成人了,”这是村里略懂医术的阿婆把了我的脉后沉重地对母亲说。
母亲未接话,只把她的木纺织车摇得飞转。
我轻轻地喊了声“妈!”
母亲停下纺织车,擦干泪水,弯下身抱着躺在草席上的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,“小朵,别怕,妈妈在呢,你的病会好的噢。”
雪仍旧在下,超过了膝盖,三姐被父亲锁进房屋复习备考,哥哥们提着热水去给牛儿喂草去了。
母亲问我,想不想堆雪人。
我点点头。
母亲给我紧了紧衣帽,戴好手套,把我放在雪里,变魔术似的拿出红草帽,胡萝卜,小铁铲。
“冷不冷?”母亲担忧地问我。
我摇摇头,对于久病的人来说,痛吞噬全身,苦药已麻木了神经,冷,不存在的了。看这些白白的雪,扑梭梭着天使的翅膀,灵动而纯粹地像我招手。
母亲握着我的手,一铲,一铲,一铲地堆起了雪人。
父亲不知何时也加入我们的行列,在雪人的鼻子上插了两棵葱,脖子上围上小方格围巾。
“这个鼻子上插葱像猪八戒,太丑了!”母亲说着拔掉葱,换了可爱的红萝卜鼻头。
“这个小雪人像不像朵?”母亲把我放在小雪人旁边,歪着头问父亲。
父亲点点头,我看到他眼里似乎有泪光,或许是雪花,在他眼里一闪而过。
雪很大,飞舞着将村庄、山川河流的苦痛覆盖在洁白之上。
后来的几天,在父母的许可下,哥哥姐姐们带我打雪仗,玩雪人,甚至还去了后山撒网捕鸟。
哥哥们是捕鸟好手,在簸箕上放一把谷米,簸箕的上方撒下一张网,待鸟儿进入簸箕里吃食,轻轻一拉绳索,饿极了的鸟儿不防备地乖乖束手就擒,一次能抓住十几二十只。
父亲则认真负责地把捕来的鸟儿火烧、拔毛。给拔光毛的鸟儿插上木签,放在火堆上烤,或者放上一锅水,把鸟儿倒进去,加少许的盐,做义工香辣蘸水,好吃的味道是一辈子难忘记的,那几天的日子比过年还滋润、热闹。
鸟儿虽小,父亲总是记得给我留了小小的鸟腿,“你们谁也不准偷吃小朵的鸟腿哈!”
哥哥姐姐们则齐声响应。
有了小鸟腿的动力,我就更喜欢追着哥哥们去后山捕鸟。
“妈,朵的病情好像好多了。”三姐悄悄和母亲说。
母亲则是嘴角微翘,点点头。
雪还没有走,我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,阿婆再次送药来的时候,看到我蜡*的小脸蛋变得红润,也连连称奇。
对于父母亲来说,我死里逃生躲过了老天的召唤。
“怎么也想不到朵还能活蹦乱跳,亭亭玉立长成了大姑娘。”母亲后来说。
“我故去后,你代我履行母亲的责任,好好地照顾小朵。”一次母亲在病中拉过三姐的手,郑重其事地向三姐托付。
多年以后,雪下得很少,往往只闻雪音,未见雪影,雪来过后的凯城,大街小巷滴滴答答地留下它走后的水渍。
父母也随雪花去了天堂,我也离开了家乡,去了远方,而三姐,留在了故乡,守护家乡。
家乡年年巨变,小山村通了公路,高速公路也把小山村一分为二,家乡的模样停留在了童年。而对于漂泊在异乡的人来说,每一片雪花都是故乡。
雪,年年飘扬在家乡的记忆深处,没有来处,只有归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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